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曼谷摩七长途汽车站。凌晨两点,车疏人稀。
四十六岁的披猜先生开着出租车从车站出来。
大门口,一个乘客招手上了他的车。
乘客比他的年纪起码大一轮,身材瘦削,眼神黯然,满脸灰尘,眼皮红肿,似乎是痛哭过一场。
坐在后座的汉子哀戚的脸紧贴着窗玻璃,眼呆呆地盯着窗外。
披猜回过头来问他:“请问,你要到哪里去?”
乘客摇摇头,依然没有把脸从窗玻璃上拉回来。
披猜脑子轰了一下:碰上神经病患者了。
就在披猜脑筋激烈运行:咋处理好这人事?
这位特别的乘客发话了:“请载我到曼谷大桥去。”
披猜的脑神经霎时松弛下来了。
曼谷大桥是大京都最古老的桥,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。它经历和见证过许许多多狂风暴雨。
这时乘客又发话了:“请你把我放下在桥头就行了。“
“什么神经病患者?”披猜在心里大声地推翻了自已刚才可笑的猜测,默默地开动了车。
但是当披猜通过后视镜无意中看到乘客忧伤的面孔和满脸的泪水时,心里轰然的一下,像给大石击中,整个胸廓无法平静下来。他心里己经明白客人半夜三更要到大桥上去干什么了。
他立即减低了车速,到曼谷大桥是轻车熟路,他却兜起了圈子。
披猜先生以为这样兜来兜去,乘客会睡着。但是通过后视镜他看到乘客一点睡意也没有,忧伤悲哀的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窗外死寂暗夜的街景。
披猜开始找话给乘客聊天。他停下车,请乘客坐到他身旁的座位上来。乘客迟疑了一阵,终于下车坐到助手位上了。
“听你的口音是乌汶府人吧?”披猜问。
乘客点点头。
“哪个县的?”披猜又问。
“孔尖县的。”乘客回答说。
“我老家也是孔尖的。”
乘客抬起头来看着披猜,两眼终于有了活气。
其实披猜是乌汶府人不假,但他不是孔尖县人,是华林参拉县人。他说自己是孔尖人,是给这位“特别的乘客”套近乎。
眼下已是凌晨三点了,路边有一档咖啡摊亮着炽热的灯。披猜把车停住。
“来,老乡,咱们下车,我请你喝杯热咖啡。”
披猜拉着乘客的手坐到摊前的椅子上。
“请问大哥的名字。”披猜问乘客。
“我叫努。”他终于把脸对着披猜,瞳仁里有了一丝光彩。他嗫嚅着小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泰国人都有小名,除了正式场合称呼大名以外,平时都直呼小名。小名一般都用动物植物花卉水果等等名称。既可爱又好记。“努”是泰语老鼠的谐音。
咖啡氤氲着浓香。阿努只啜了一小口,就不喝了。
披猜问:“努大哥,你大老远从家乡来,就是为了到曼谷大桥去看一看吗?”
阿努的四方脸盘暗淡了下来,脸上的肌肉在突突地跳动。垂下了眼睛。
儿时父母带他到大京都曼谷来玩,他印象最深最深就是这座雄伟的铁桥。回家还经常给小伙伴们夸耀。
“不说咱们是老乡了,就是陌路上的人,有缘份来相互认识,咱们就是兄弟了。努大哥似有满腹重重的心事,您尽管给我说,看我能不能给您解决?”披猜放下杯子,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阿努的手。
阿努红肿眼睛一眨,哗地一下,眼泪决堤般涌了出来,流到了两双同是温热的手上。
披猜从车上拿来一条毛巾为阿努擦拭满脸的泪水。
等阿努的情绪稍微安定下来,披猜指着远处的曼谷大桥对阿努说:“走,我陪您到桥上走走。”
“不!我不去了!”
突然,阿努张开了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披猜,说:“我的好兄弟啊,我全家死的死,走的走,只剩下我一个人守着一间破房子过。快六十的人了,我种稻种了大半辈子,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,肥料稻种农药赔个精光。破房子没钱修,周围的人不拿正眼看我,我觉得过下去没意思了。今天碰上您,只有您是我碰到的真正看得起我的人。我觉得这世上还有您,现在请您送我到摩七车站去,我要回家了。”
披猜大喜,说:“努大哥,我免费送您到家,如果您认我是您的弟弟的话,您就答应我,回家拿了行李再跟我回曼谷,我们公司正好要聘一位门岗,咱们回来去试试看。”
车往东北方向驰去。东边天际现出曙光,披猜先生看着身边坐位上睡熟的努大哥,欣慰的笑了。
(2021-6-22下午4:0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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