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上大学,我翻别墅墙找男神告白。

被他家人轰出来,骂我寡廉鲜耻。

多年后,我事业有成,获奖无数。

男神却成了云南深山里的农民……

一、

十一月的云南普洱,气温高达30摄氏度。我站在老式排窗空调的出风口下,仍不停冒汗。空调大概不常用,冷风里夹杂着难闻的霉腐味。

我皱皱鼻子,只听窗外传来引擎轰鸣声。一辆深蓝皮卡车,急停在庄园前院中央。副驾车门推开,一条长腿先落地。

男人衣着朴素,黑色短袖T恤,磨白牛仔裤。五官周正,棱角硬朗,衬着小麦肤色和挺拔高大的身形,男人味十足。

他出身富贵豪门,却义无反顾舍弃优渥生活,远离都市,来到普洱的深山老林种植咖啡。

自带神秘属性,绝对是最佳的拍摄对象。网上搜不到他的照片,但我笃定,他就是我翻山越岭而来,要找的人。

不自觉笑意盈盈,我推门而出。心里不胜欢喜,暗暗默念,好久不见,李牧为。

对于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到访者,李牧为似乎并不意外。面无表情,眼风匆匆掠过我,径直踏入办公室。

我这才留意到,他受伤了。右后手臂血流如注,触目惊心。紧跟在他身后的帅气小伙一脸担忧,飞快冲我点头致意,也进了办公室。

我没多想,无声地跟了上去。室内凉爽袭人,李牧为扭头淡瞥我一眼,抓起遥控器关了空调。

而后背过身,单手脱下T恤。皮肉绽开的伤口暴露在外,从右肩一直延伸至后肋。一看就是被利器划割所致。

流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,但他好似没有感觉,面不改色。连声音也平缓低沉,提醒帅小伙,急救箱在我身后的铁皮柜里。

我让出路,帅小伙弯腰打开柜门,“现在是采收季,新鲜咖啡果必须立刻去皮处理,需要大量用电。庄园电压不稳,所以我们能不开空调就尽量不开。”

这个节骨眼他还有心解释,我感激笑笑,“不好意思,我现在明白了。”

帅小伙显然没有处理外伤的经验,面对着淡定斜坐办公桌桌边的李牧为,抱紧急救箱干着急,不知如何下手。

我走过去,很自然地与他交换位置,一边用酒精喷雾消毒双手,一边凑近观察伤情。

很快得出初步判断,“伤口被水冲过,四周外缘都很干净。也不算深,不需要缝针。”

旁边帅小伙惊讶不已,“你是医生?”

“不是,我是独立纪录片导演。”我检视着急救箱里的物品,补充解释,“我曾跟拍过蓝天救援队,和他们一起接受过系统性的急救培训。”

这话是故意说给前面李牧为听的。言下之意,我虽然不是专业医护人员,但处理简单外伤绰绰有余。

他却无动于衷。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烟盒,磕出最后一根喂进嘴里,闲闲将空烟盒揉成团,精准投入不远处的垃圾箱。

一系列动作慢条斯理,半点看不出受了伤。

二、

我也没浪费时间,径直拿起酒精瓶,“现在帮你清创,会有点疼,忍一忍。”他眉目低垂叼着香烟,淡淡嗯了一声。

不怕疼就好办了。拔掉瓶塞,我架高手臂,缓缓冲洗起伤口。伤者本人没怎么样,旁边帅小伙倒直吸凉气。

我还需要他帮忙打下手,为转移其注意力,随口问:“为什么不去医院?”帅小伙疾道:“最近的卫生站也有三十公里远,牧为哥嫌麻烦,不肯去。”

“用纱布擦掉冲下来的血迹。”见他立刻照办,我又问,“怎么受的伤?”

“有个持刀抢劫犯躲到庄园的山里,我们熟悉地形,带民警去搜山。牧为哥最先发现那混蛋,制服他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。”帅小伙恨得牙痒痒,“M的,要是我在,我一定不会……”

“废什么话。”李牧为突然出声打断,“你那点三角猫的功夫,留着逮耗子使吧。”

帅小伙摇头不止,“不行,我最怕耗子。”忽然想起什么,又笑眯眯对我道,“忘了自我介绍,我叫蒲政,这位是……”

“李牧为,我知道。”我接过他的话,“我姓林,双木林,单字一个栀,栀子花的栀。”

我暂停动作,侧首看向李牧为,一字一顿,“林,栀。”他好似没听见,低着头摸出火机,慢悠悠点燃香烟。

我讪讪收回视线,拿出云南白药粉,将棕黄色的粉末一点点撒在伤口处。

比起冷漠的李牧为,蒲政倒是格外健谈,又问我该怎么称呼。我微微一笑,“我和你牧为哥同岁,你可以叫我林栀姐。”

他表情兴奋,“林栀姐,你是大老远跑来拍我们的吗?”

“嗯,我计划拍一部有关云南咖农的纪录片。”说着,下巴朝立在门边的背包扬了扬,

“最外层有市林业局和文化局开具的介绍信,麻烦你帮我拿给你牧为哥看一下。”意思是,你对我再冷淡,再漠视也没用,我是不会轻易离开的。

李牧为看也没看,用眼神示意他放一边。

“岂不是我要上电视了。”蒲政乐得脸上开花,兴致勃勃又问,“林栀姐,你会待多久?”

“说不准,取决于你们什么时候能适应我和摄像机的存在。”我如实作答。

接过蒲政递来的纱布卷,没等我张嘴,李牧为自行稍稍抬高右臂。纱布卷从他腋下穿过绕上肩膀,我小心翼翼,尽量避免发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。

但离得近,混合着药味和血腥味的男性气息扑面,危险又性感。

感觉自己脸颊微许发烫,我随即分出一半心神,续上先前话题,“我和我第一位拍摄对象同吃同住整整三年零两个月。”

“这么久,谁呀?”蒲政特别好奇。

“一位因卖血感染艾滋病的单亲妈妈。”

蒲政闻言一愣,睁大眼睛露出惊愕之色。

我腾只手安抚地拍拍他肩,语气更加平静,“我们曾经约定,如果片子有幸获奖,我一定会带着她一起上台领奖。穿着漂漂亮亮的礼服,手牵手走红毯。”

“结果呢?”

“她去世了,就在我获奖的前一周。”

“好可惜。”

“是啊,好可惜,生命无常。”

将纱布交叉打结固定,我叮嘱李牧为,忌生冷腥辣,伤口不能沾水。知道他不会有太多反应,我说完就走,头也不回。

三、

青蔓咖啡庄园坐落于山谷间的平地。两层楼的红砖房,日常起居办公在一楼,二楼住宿。

初加工厂就在旁边,时时能听见机器忙碌运转的轰鸣。常住庄园的人只有六七个,除李牧为之外,都是本地咖农。

蒲政也是土生土长的普洱人,云大农林管理专业,毕了业一直跟着李牧为。庄园设施一般,共用水房和厕所,也没有餐厅。

到了饭点,炊烟袅袅,厨娘张嬢嬢会在厨房支两张小桌。

赶了一天的路,我睡过了头,最后一个进厨房。一张小桌坐满了,另一张只有李牧为。

我和其他人打完招呼,他也没赏我一眼半眼,不怎么动筷子,一直在刷手机。

故意挑了个大海碗,盛出满满当当一大碗米饭,我大方落座他正对面。笑吟吟主动搭话,“盛太多吃不完,我没动过,分你一半行吗?”

他抬眸睨我一下,声音淡漠,“没动过就倒回去。”我偏不,拉过他的碗,刨了一大半进去。

推还给他,“你的手方便吗?需要拿把勺子给你吗?”他头也不抬,“不用。”

“明天你们什么安排?”我锲而不舍。他放下手机,端起碗筷吃饭,“你问蒲政。”

一句话就把我支去了旁边,不尴不尬的蒲政小声告诉我,明天要去采收鲜果。我点点头,又没心没肺地笑看回对面的男人。

“我也去。”搛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他碗里,“吃慢点。吃太快不易消化。”

李牧为不理不睬,吃得更快了。我视若无睹,指着其中一道菜问,“这是青椒炒牛干巴吗?你不可以碰哦。”

他仍旧保持沉默,吃完最后一粒米,撂下筷子起身走人。旁边蒲政看不过去了。

大佬一走,就急忙跟我解释,“牧为哥平常真不这样,平易近人,对我们特好。”深怕我不信似的,又找周围人求证,“我说的没错吧,没错吧?”

旁人纷纷点头附和,讨论起原因。都猜因为受伤了,脾气才会突然变差。

我知道根本不是。夹起块牛干巴,津津有味嚼起来。

入夜气温骤降,我吃完饭走出厨房,冷得一激灵,用力搓了搓胳膊。

上眼皮一抬,看见李牧为靠在墙边抽烟。烟雾缭绕,他低垂着头似乎思考什么失了神。

一半身子落在灯光里,一半身子隐于幽暗中。明暗交错,侧脸英俊,指尖猩红点点,似极了文艺片的海报。

我不禁唇角上扬。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和火机,想了想,又把火机塞了回去。悄无声息靠近,我笑意不减,“借个火呗。”

说完,便把一支烟不言而喻地含在唇间。他微微一怔。从裤袋里掏出塑料火机,利落扔给我。

扫兴!我挂着脸子点了火,递还给他,没吭声。他没接,干脆回绝:“不要了。”

我侧步与他面对面,踮起脚尖,我直直迎上一双深潭般的黑眸。从容微笑,字字分明道:“李牧为,你越是这样,我越对你感兴趣。”

说话的同时,我将火机塞回原处。指腹故意停留辗转,并大胆地向更隐秘处探寻。

直到一只粗粝大掌狠狠扣住我手腕。李牧为与我对视的眼眸里,同样闪着狠厉光芒,充满压迫感。

对峙数秒,他什么也没说,阴沉着脸上了二楼。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挺拔背影,入了迷着了道似的。

手指被火星灼烫才骤然回神,丢掉半截香烟,我没忍住,低低咒骂一声。

四、

咖啡种植园区离庄园不远,十几分钟的车程。细窄窄的山间泥土路曲折颠簸,我差点没把早饭颠出来。

一下车我就来了精神,原地满血复活,手搭凉棚迎风远眺。蓝天流云,层峦叠嶂的绿,一个山头连着一个山头,犹如一片波涛澎湃的碧海。

我抬手指去某处,好奇问向李牧为,“咖啡林里为什么会有香蕉树?”

“遮阴,防风护林,也可以做有机肥料。”他言简意赅,从车里拿出顶草帽,随手一扬,罩我脑袋上。

林间风疾,我扶稳帽檐,笑得如沐春风,“谢谢。”

他眼底无波,面上无澜。连嘴都吝于张开,提着个竹筐,大步流星走进茂密的咖啡林。

我忙小跑追上,“你的种植园占地多少?”他目视前方,“六十三亩。”

“为什么不用机器采收吗?”

“只能人工。”

“好辛苦。”望去广袤无垠的咖啡林,我不禁感慨。

他停顿脚步,轻嗤,“哪行不辛苦?”也对,我不置可否。

身处林间,我弯下腰就近观察近处的咖啡树。成熟的咖啡鲜果如鲜红欲滴的宝石,一串串沉甸甸缀于葳蕤枝头。

“能教教我怎么采摘鲜果吗?”我仰起脸,虚心求教身边人。

“从里向外单果采摘,只能采红色成熟果。”李牧为边讲解,边示范。

我摊开手,他将一粒新鲜的果实扔进我掌心。阳光下,小小一粒红艳饱满,仿佛还带着泥土的芬芳。

不由想起一首诗。捏起鲜红豆果,我盈盈笑看向李牧为,徐徐念诵出口:“愿君多采撷,此物最相思。”

他怔愣半秒,眉目如霜,冷冷纠正,“这是咖啡鲜果,不是红豆。”

“可是它们长得很像啊。”我理直气壮,笑意更浓,灼灼注视着他,“李牧为,你长得也很像我的一位故友。”

“你认错人了。”他脱口而出,转身没入密林。

没问题,你继续装,我奉陪到底。像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跟着他,我打开手持摄像机,学习采摘鲜果的同时,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。

看向镜头里的李牧为,我认真问:“你为什么会跳出舒适圈,来云南种咖啡?”

他自顾自忙碌着,半晌漫不经心来一句,“我乐意。”

我挑眉,“为了女朋友吗?她很喜欢喝咖啡?”

他停了采摘的动作,眉心微蹙睨过来,冰沉的黑眸里似酝酿出不悦。

“你不配合我的采访,我只能进行合理化的猜测,以此引导你给出更多的有效信息。”我关了摄像机,讷讷耸肩,“看来我猜错了,抱歉。”

“引导吗?林栀,你是在故意试探。”他第一次开口叫我名字,声音有点冷。

“没错。”我坦荡承认,摘下一颗红透的鲜果抛进竹筐,目光坚定,“我必须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。”

“和你有关系吗?”他凉凉发问,轻扯唇角带起一抹嘲弄弧度。

我毫不迟疑,“当然,我觉得有关系就有关系。”草帽飞了,热风拂乱我的刘海,我笔直站着,倔强地一动不动。

四目交汇间,他的眼神极冷,仿佛没有一丝温度。

许久后,“我不觉得和你有关系。”言罢,他转身再度踏入更深的林间。

可真无情啊!我既然千里迢迢来了,决不会放弃。

心底挫败感一扫而尽,绿树掩映下,我冲向他斑驳的背影,放声高喊:“李牧为,小瞧我,你会后悔的!”

图片源自网络

五、

接下来的几天,李牧为变本加厉无视我的存在,直截了当将我打发给了蒲政。

他独来独往,钻入更偏僻陡峭的咖啡林,采摘作业。早出晚归,我们碰面的机会急速紧缩。

这天晚饭后,我窝在房间里整理拍摄素材,窗外忽然传来窸窣说话声。探头一望喜不胜收,我立马抱起电脑,一溜烟跑出房间。

前院里,李牧为和几位负责人正在开会。讨论是否砍掉部分成熟咖啡树,进一步扩大精品咖啡的种植面积。

他听的多,说的少,帮大家冲泡咖啡。一张破旧小木桌,一把烧水壶,普普通通的滤器滤纸,几只玻璃杯。

李牧为手法娴熟,用最质朴粗犷的方式冲出一壶手冲咖啡。浓郁香气四溢,我这个捧着电脑的编外人员,情难自禁地吸吸鼻子。

鼻腔充盈馥郁咖啡香,一定别有一番风味。我更馋了,眼巴巴望过去,不偏不倚撞进李牧为黑漆漆的眸子里。

他熟视无睹,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。我悻悻然撇嘴,也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头的工作。

这几天拍摄的素材很多,可有关李牧为的却少之又少。调出仅有的一段素材,我将画面定格在他的近景特写。

我镜头里的李牧为非常上相,五官比例完美几乎没有死角。他并没看镜头,专注于他亲手种植采摘的每一粒咖啡鲜果。

认真工作的男人英俊过了头,我托腮盯着电脑屏幕,傻傻发起呆。魔怔了大走神,讨论会什么时候结束的我也不知道。

只听身后响起啪嗒的火石声。我惊吓回头,李牧为慵懒靠在墙边,点燃一支烟。

隔着袅袅蓝雾,他缓缓起首,牵动一边唇角,罕见地勾出几分痞坏。偏头瞄一眼我的电脑屏幕,他出声奚落,“林栀,你缺男人是吗?”

“缺啊,一直缺个衬我心意的男人。”我不退不避,将电脑摆往一边,起身走近他,大大方方袒露心声,“我觉得你挺合适。”

趁他不备,我踮脚吻上觊觎已久的柔软薄唇。果断深入,如鱼得水。小小满足后,我更果断地抽离,得意一笑。

大概没料到我会如此猖狂,李牧为眸色幽深,有点愣。我意犹未尽地舔舔唇,“你泡的咖啡果然很香。”

又有些小遗憾,擅自拔掉他指间的烟,吸上一口,我不满嘟囔,“你要是没抽烟就更好了,原汁原味的一定……”

“林栀!”他阴沉沉喝止住我,眼底里似燃起怒意。

“谁让你不给我喝咖啡的。”我满嘴歪理,凑过去又欲亲他。

李牧为偏头躲开,目光如刀真生气了,低斥:“滚上楼睡觉!”

我抱起电脑与他擦肩而过,登上几节台阶,又回首大着胆子抱怨:“明明你也有感觉,脸都红了。”

见他将抚在唇边的手慌乱收至背后,我强忍内心狂喜,摆出副你奈何我的嚣张表情。

“李牧为,你就是只纸老虎!”

甜头也尝了,口舌之快也争了。我没蠢到等他发作,话音刚落,脚底抹油冲上楼梯。

六、

纸老虎心真狠。故意躲我似的,一声不吭去了昆明。

近几年国际咖啡期货价持续走低,收购价曾险些跌破成本价。

同样是风吹日晒的“粒粒皆辛苦”,豆贱伤农,为保证咖农利益,李牧为去找龙头收购企业谈价格了。

接下来,他还要代表咖农去云南农科院开会,与专家们共同探讨精品咖啡豆的种植采摘,以及新品种的改良。

听蒲政说,没十天半个月,李牧为回不来。我男人如此勤勉,脚踏实地,我也不能落后。

经蒲政介绍,我接连跟踪拍摄了数位咖农。深入他们的生活,听他们讲述了一段又一段与咖啡结缘为伴的故事。

和这群淳朴可爱的人走得越近,才越懂得种植咖啡的不易与艰辛。收集了大量第一手的资料素材,常常不知疲倦工作至深夜。

忙忙碌碌时间过得特别快,一转眼已临近新年。知道李牧为同样也很忙,我没给他打过电话,只通过蒲政加了他的微信。

日日打卡问早安道晚安,如同一人自嗨的独角戏,他置身事外,从来不回。每隔一天,他会和蒲政电话沟通农庄的日常工作。

有次我恰巧在旁边,耐心等他们谈完正事,没忍住,夺过手机。可怜兮兮倾诉,“李牧为,我想你了,你什么时候回来?”

那头安静数秒,似响起轻不可闻的叹息,“快了。”

我难掩欢喜,“你想我吗?”四个字脱口而出。自然是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,李牧为疏离地道声再见,率先挂了机。

一句“快了”,也够我开心半天。蒲政笑我傻,太容易满足,像情窦初开的少女。

相处久了彼此熟悉,我也没拿他当外人,坦诚相告。

李牧为是我的初恋,但我已经喜欢他很多年了。我们以最难以启齿的方式相识,他甚至完全有理由憎恨我,视我为仇人。

所以,无论他以怎样的方式轻待我,忽略我,我都不会在意。哪怕到头来变飞蛾扑火自取灭亡,我也不后悔,只会更爱他。

说是“快了”,可又过去好几天,李牧为仍归期未定。

十二点准时发信息说晚安,我继续工作,点开一段采访素材。一位咖农告诉我,几年前因为咖啡豆持续跌价,他不得不改种其他农作物。

当挥舞镰刀砍向他精心呵护六年的咖啡树时,他觉得像在亲手杀害自己的孩子,内心无比沉痛。

砍了树欠下债,他别无选择,只能把剩余的咖啡林交给妻子打理,独自北上打工还债。

三十出头的年纪,饱经风霜洗礼的脸庞呈现出的老迈,仿佛已历经半世沧桑。

讲到这里,他背过身擦拭眼角,再转回来面向我的镜头,露出了至真至纯的质朴笑容。

他说,咖啡是他的“生命之树”,不管多难,他都会继续种下去。

一部合格的纪录片,导演的视角选择至关重要。居高临下的俯视和自下而上的仰视,都会影响最终呈现的客观性。

要深入拍摄对象的真实生活,调动自己的真情实感,又不能过于情绪化,这个度的把握,往往最难。

看完这段素材,联想到这段日子经历的点点滴滴,我难免动容。

合上电脑深呼吸,我决定下楼去洗个澡,放松身心,以缓解情绪的波动。

七、

换了睡衣,端着脸盆,我轻手轻脚来到水房门口。木门半敞着,传出哗哗水声。

看清里面的男人,我登时愣住。李牧为背对我站着,上半身赤裸,只穿了条运动短裤。

正端起一盆水从头冲到脚。水帘如瀑,淋湿他精健的身体,宽肩窄腰没有一丝赘肉。

长期劳作锻造出的肌肉,线条完美又生动。右肩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肉粉色的新疤逶迤而下。

丝毫不难看,反而呈现出一种支离破碎的美感。画面太香艳,我脑子轰地一片空白。呆呆僵立原地,挪不开眼。

大概察觉出异样,李牧为猛然回身。我吓得不敢看他,条件反射举起脸盆挡住视线。

嗓子眼发干,忙咽了咽,磕磕绊绊为自己辩护,“我,我不知道你回来了……深更半夜的,我真,真不是故意偷看你洗澡……那什么,我也是下来洗澡的。”

下一秒,一只大手按下脸盆,半裸的李牧为近在眼前。湿漉漉的俊脸上没什么表情,有些不耐地向我发难:“你怎么还不睡?!”

用脸盆遮掩半张滚烫的脸,我只露一双心虚的眼睛,顽强与他对视。弱弱嗫嚅,“工作。”

又不忿嘀咕,“你不也还没睡。”

李牧为眉心轻拧,“我连夜开车回来的。”

我不禁笑弯眼睛,“太想我,所以归心似箭?”

“你想多了。”他勾起肩上毛巾擦把脸,侧过身,“你洗吧,我走了。”

“你为什么不锁门?”我追着他问,笑得居心叵测,“难不成知道我会来,故意勾引我?你身材这么好,我会经不起诱惑的。”

他斜眸凉凉睇来,“门坏了。”

我扭头一瞧,果然。插销不知所踪。

“那怎么办,我怎么洗澡。”我急了,一把拽住他胳膊,“你不准走,替我把风。”

他看了眼门锁,“我去厨房找根筷子,临时将就闩一下。”

找不到理由拒绝,我只能松手,“好吧,我等你。”

洗完澡出来,旁边厨房仍亮着灯。我想也没想,随手放下脸盆,走了过去。

端庄站立门边,先象征性地敲敲门板。李牧为正坐在小桌旁吃米线,闻声抬起视线。

清清淡淡一眼,一语未发,埋下头继续吃。只要他没开口撵人,我就敢厚起脸皮赖着不走。

坐到他对面,闲闲支着肘托着腮,也不讲话,安安静静陪着他。一碗干拌米线,什么拌料也没有,只加了张嬢嬢自制的油辣椒。

大概忌口太久,他吃得格外香。应该也特别辣,不一会儿便鼻尖冒汗,薄唇也变得丰盈红润。

好想亲啊!能忍住心猿意马,我却没能把持住自己的嘴,不自觉打开话匣。

“李牧为,你好像瘦了。太忙没有好好吃饭吧。我跟你说,三餐一定要按时吃,否则容易得胃病。”

“收购价谈下来了吗?你不在的这段日子,我深入接触了很多咖农,从他们故事里也得到了很多收获。种咖啡真的太不容易了,你一定要帮他们争取到最大的利润。”

“现在市面上有不少国产咖啡品牌,虽然小众,但也做得有声有色,你完全可以找他们合作呀。没必要非得逢迎那些店大欺客的国际连锁品牌。”

“我还看了一些相关资料。云南的咖农大多只有初加工的能力,咖啡豆几经辗转才能到品牌商手里。中间收购商为赚取更高额的差价,不断打压咖农,收购价一降再降。市场无序,导致咖啡豆被贱卖,咖农难以维持生计,只能选择栽种其他作物。”

“如果可以在种植精品咖啡豆的同时,提高咖农的烘焙能力,从初加工转型至深加工,精加工,也许会改变现状呢。当然我只是纸上谈兵,实际情况远远比我了解到的复杂许多。”

“你不一样。我相信,以你的能力才干,一定有更好的方法帮助咖农。”

攒的话太多,零存整取我有点刹不住车。

李牧为吃完米线去洗碗,我狗皮膏药似的黏他旁边,仍念经一般的喋喋不休。

两手沾满泡沫,他倏而转头俯身,用突如其来的吻堵住了我的唇。

蜻蜓点水的一下,快到不及眨眼,我就彻底沦陷了。捂着狂跳的心口,傻傻问:“为什么亲我?”

他冲洗着碗筷,看也不看我,声线清冷,“嫌你话多。”

我得了便宜还卖乖,歪头冲他眯着眼睛笑,“那以后你都这样好不好,只要一嫌我话多,你就亲我。”

他没搭理我,唇角却似乎缓缓上扬。不待我看真切,他忽的扬手,弹了我一脸的水珠。

我下意识闭眼,就近抓起他的T恤,倾过去一通乱擦。

心里美滋滋的,嘴里仍抱怨,“李牧为,好在我有颗强大的心脏,不然谁受得了你这么个忽冷忽热的人。”

他一根手指抵上我的额头,把我戳起来。

男人伏腰欺近,俊容含笑,眼里有熠熠的光,也有我。似自语般低吟,“果然不能小瞧你。”

我也不谦虚,拽上了天,“那可不,我的优秀无人能及。”

他加深笑意,似流露出激赏的眼光,“好好拍片子。要让更多人知道,了解云南咖啡。”

我重重点头,“当然,一定。”

八、

或许每一位咖啡从业者都有原产地情结。在云南咖啡行业协会的组织下,一群咖啡师和烘焙师从各地慕名而来。

李牧为带他们去了种植园,参观了加工厂,品尝手冲咖啡,互相交流探讨。我一直跟随拍摄,争取不错过每一个值得记录的画面。

日暮时分,送走远道而来的客人,我和李牧为回到庄园。

前院多了辆未熄火的轿车,旁边大大小小老花行李箱,堆成了座小山。

戴着白手套,西服笔挺的司机推门下车,一手掩着车顶,一手毕恭毕敬拉开后座车门。

从里面施施然走下一位明艳动人的美女。身材婀娜,妆容精致,穿着香奶奶经典款套装,脚踩红底高跟。

看见某人,她美目湛亮,喜笑盈腮,花蝴蝶一般飞扑过来,“牧为哥!你终于回来了!”

李牧为一只手便轻易擒住美女的两只细腕,阻挡了她的拥抱。

一开口又瞬间浇灭了她如火的热情。他蹙着眉,不客气地问:“你来干什么?”

大概是有些疼,她小脸委屈,似泫然欲泣,“听李叔叔说,你今年又不打算回去过春节,我特意赶来陪你过新年。”

李牧为丝毫不领情,即刻松了手,“这里条件太差,你住不习惯。回去吧,不用陪我。”

“不嘛。”美女嘟起红唇,当场撒起娇来,信誓旦旦,“有你在这里,条件再差我都能忍受。”

李牧为面容冷峻不为所动,手机响了,立即转身接听电话。自讨没趣,美女悻悻哼气,美眸流转,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。

当即调整出千金小姐的睥睨姿态,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我。傲慢且防备地问,“你是谁?”

“拍纪录片的。”举起手持摄像机,我随意答道。眼尾余光掠过李牧为,我又笑着问:“你呢?”

她微扬高贵的下巴,语带骄傲,“郑汐桐,他的未婚妻。”

好嘛,千算万算,没算到李牧为居然有位人美条顺的未婚妻。是非之地,不宜久留。

闪人前,我故意撞了一下李牧为,又狠狠剜了他一眼。

晚饭时间,老远就听见郑汐桐的抱怨,嫌弃饭菜不对胃口,难以下咽。

走进厨房,我一下想起初来乍到的第一顿晚饭。我和李牧为同桌对坐,其他人坐另一桌。

今晚格局相似,唯独我的位置,变成了郑汐桐。对着一对准夫妻,我可吃不下饭。向张嬢嬢讨要了两个烤洋芋和一碟辣椒面,我迅速退离厨房。

期间,一道凌厉视线始终追随,我感受强烈,但选择了无视。

拾阶而坐,没碰食物,我先点了一支烟。尼古丁深吸入肺,面向蓝紫夜空,缓缓吐出一口白雾。

感觉有人走近,我没回头,酸溜溜问:“不用陪你的未婚妻吗?”

他紧挨我坐下,“不陪,烦她。”难得地,口吻任性,透着股闹情绪的孩子气。

我真想说,你也走,我还烦你呢。

话到嘴边,却彻底走了样,“李牧为,你知道吗,考上电影学院的那年,我去找过你,你家人把我轰了出来。你家人做得对,也许我根本不应该来找你。我们的相识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,更是惨剧的序幕。我可能太固执,也太天真,有些回忆过于痛苦,连时间也无法平复治愈。”

原来坚守了十七年的执念,动摇仅需要一分钟。

执念终归是执念,应该学会放下。而放下,也许只需要他一个眼神,一句话。

身旁李牧为半仰着,面容岑寂,放远了目光,遥望苍穹。眼神很空,片语不留。

未完,下文已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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